4月4日，晴。
临近中午的时候，滁城黄土山公墓静了下来。
在一排被青松遮掩的墓碑前，冯汉兵拾起几片未烧尽的冥币，带下山去。同样的动作，他重复了19年。“从1994年，就和墓地打交道。呵，那时候我才31岁。”眯起眼睛，冯汉兵陷入对往事的回忆。
作为市殡仪馆黄土山公墓的守墓人，大多时间里，冯汉兵只能面对冰冷的气息。“没办法，这是职业特性。”下意识地搓搓手，他有些感伤：“见过的死人都比活人多。”
19年来，寂寞和面对死亡还不是最可怕的。社会层面对于守墓者职业的忌讳和歧视，以及自己由此产生的卑微的心理，更让他难熬。“就连亲友之间，也很少走动。”他说。
入行19年的冯汉兵最初以为，守墓人这一职业除了要面对肃穆的死亡气息和阴森坟茔外，与其他社会职业并无二异。但一年后，他意识到，现实并非如此——彼时，冯汉兵的亲姨娘病重入院，其兄弟亲友皆去探视。冯汉兵却被捎话告知“工作忙，就不用过来看了。”
当时，冯汉兵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。在其坚持要求前去探视时，亲友放出狠话：“你一个看死人的，去看生病的人不吉利。”冯汉兵这才意识到，自己并非和寻常人一样，处于一个世界中。“这么多年了，亲戚朋友结婚的、生孩子的，我都没有去过。人家嫌晦气。”他说。
社会的歧视目光让冯汉兵的性格开始变得沉默，而更难熬的，则是直面死亡状态的痛苦。“除了要看管墓地，防止有人破坏和偷盗外，还要面对冰冷的尸体。”冯汉兵说，这其中，最让其受不了的，就是接触非正常死亡的尸身。
在他的印象中，一些因交通事故、谋杀等特殊情况导致的死亡形成的尸体，有时也让他这个长期与死亡打交道的人觉得“受不了”。“有些尸体死状惨烈，连死者家属都不愿意多看一眼。我得去（给尸体）清洗、穿衣，再帮忙抬去火化。”冯汉兵直叹气，“搞殡葬服务的，这份苦，又有谁能知道？”
承受视觉和触觉痛苦的冯汉兵，有时还得承受心理之痛——“就像现在清明，一些人来上坟，坚持要在墓地前烧祭品。要是上前劝阻，轻则被人一顿骂，重则还要被扇耳光。”而对此，“心里有气”的冯汉兵也只能把气咽下去。
冯汉兵的“办公室”也让寻常人觉得“受不了”——那是一间位于土坡上的小瓦房，面积不过十余平米。屋内除了一张大床和简单家什，再无他物。窗外数米远的地方，便是公墓墓地。林立的墓碑和安静的松墙，让这里一到夜晚，就变得阴森恐怖。
在生与死距离不足十米的两地间，冯汉兵的工作是白天清扫墓园，夜间起来巡视。遇到新亡者家属夜里前来倒幡、祭五七的，他必须站在一旁注视，以防祭奠用火蔓延开来，毁坏墓园。一名“胆大”的朋友来看冯汉兵时，连称：“这样的活，给1万块钱一天我也不干。”
“我也是正常人，说一点不害怕，怎么可能呢？”冯汉兵说，相较1994年，当地还是一片荒坡和乱葬岗的境况，如今已呈园林化的公墓，阴森和恐怖的气氛已经消失了很多。但这并不能更改他的社会处境。
“只盼社会能对我们多一点理解和宽容。”他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