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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信义老板”马玉剑

马玉剑在病房里接受媒体记者采访。 卢志永摄
39岁的马玉剑从没料想2012年对他来说是个如此难捱的年份。年中的时候,他因为腿部静脉曲张做了一次手术,出院后久烧不退、右胸疼痛。今年10月底,他再次住进了医院,并被告知一个残酷的事实:自己已经罹患肺癌,晚期。生命像被忽然扼住咽喉、瞬间变得呼吸急促,马玉剑觉得,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命运的尽头。

噩耗的打击,病痛的折磨,对亲人的牵挂,以及未完的心愿,种种一切暂且搁置。面对生命的临关,马玉剑盘掉了辛苦经营十多年、一家人赖以维持生计的理发店。在这之前,他和妻子姜士红作了一个决定:把顾客在店里办的储金卡里的钱,一家一家退回去。

一张贴在理发店门口的退卡通知开始了这一简单愿望的实现。从10月底他病情确诊开始,有顾客陆陆续续前来退卡拿钱,到11月中旬住院半月,他已经退还了近5000元的储值金。还有4000 多元没有退——顾客们在知悉退卡的原因后,因震惊、感动和一片相助的热心,将卡里的钱婉转留给了马玉剑。

退卡事件引起了多方议论,更引来媒体的围观。众目睽睽下,马玉剑在医院的病床上动了动虚弱的嘴唇,只有一句话的简单回应:我不想,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,还欠别人东西。

马玉剑是南京市汉江路上一爿普通理发店的小老板,滁州市来安县舜山镇舜山村人。一个地道的农民的儿子。

蹊跷退卡

当那张退卡的通知贴在了大门紧锁的理发店玻璃窗上,除了惊奇与疑惑之外,没有人会想到这背后的原委和曲折。记者赶到南京市汉江路,见到了马玉剑夫妇经营的那家理发店——“秀作发型坊”。如今,在来往行人偶尔好奇的张望之中,小小的店面早已空了内堂,几样美发工具散落在地,从中或可想象出昔日老板在店内热情迎送的笑脸和身影。

马玉剑来南京十多年了,做过很多营生,最后选择了理发这个行当。他因为理发结识了自己的妻子,拥有了自己的家庭,同时也最终安定下来,开始了自己一分辛苦一分收获的满足生活。

创业的最初日子辛苦而清贫,尽管小店的南北两边有两个小区,可是开业前三年还是“几乎挣不到钱,最少一天只挣过20元。”但是,马玉剑带着自己的妻子女儿,倚靠着这家小店生存了下来,并且通过双手的辛勤劳动和付出,开始了点滴结余、积少成多的生活。

除了那张通知,理发店最显眼的就是大门上写的“诚信十年”四个字。在这条不大的小街上,前前后后开了十几家理发店,可是唯有马玉剑的这家小店,十年风雨中坚持到了今天。

马玉剑觉得,他始终恪守的这四个字就是制胜的法宝。十年经营,待人热情和善的马玉剑积累了一批忠实顾客。在顾客的眼中,他为人实诚,不欺不讹,能便宜的他绝不劝顾客选择贵的,能简单的他绝不推荐复杂的。渐渐的老客多了,有人建议马玉剑给顾客办储值卡,考虑到方便,他接受了。卡的金额从100元到400元不等,他会根据顾客的实际需要酌情推荐,不劝生意,不劝办卡,更不要求数额。

治病化疗要花一大笔钱,生意多年的马玉剑清楚地知道此时钱对于自己的重要。病情确诊不久,马玉剑就忍痛转掉了自己的理发店。可他在小店易主之前想到的第一件事,是把那些储值卡里的钱尽快还掉。“我一辈子做事没亏待过人,不想让人以为我是为了这点钱逃走的。”对于这件丈夫觉得“必须要做”的事,妻子姜士红表示理解和支持,“我们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,欠人的就要还给人家,这是理所应当。”

夫妻俩带上顾客的资料和钱,腾出时间回到店里专门办这一件事。在退卡的过程中,马玉剑收获了一次又一次的感动。有的老主顾听到他的情况,不愿收钱,有的暂时收下了,到了晚上又包了一个更大的红包塞进马玉剑的手里,客人说,“这是给你治病的,祝好人一生平安。”

坎坷人生

11月16日,在位于南京市的江苏省中医院肿瘤科病房里,记者一行见到了病体支离的马玉剑。悬于头顶的玻璃瓶里,冰凉的透明液体沿着长长的输液管,一滴一滴注入病人手背上青筋突起的血管中。顺着马玉剑无力的双手向上,是眼眶凹陷、消瘦脸庞,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神中,还透着坚强笃定的光。

“见到来自家乡的记者,真高兴。”由于病情严重,此时的马玉剑已经说话困难。不知不觉,来到南京已十年。面对着乡音如故,这个少年就独自离家、异乡打拼多年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喜色,随即便为不能接受采访而艰难致歉。

照料一旁的妻子姜士红陪伴着丈夫这十年来的风风雨雨。十年前,为了不给母亲故去、一贫如洗的兄弟增加负担,马玉剑没跟照顾他的大哥王桂景打一声招呼就离家出走,独自一人来到毗邻的大城市南京。大哥在火车站找到了他,他说,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,在南京他一定会正经做人,不给家人抹黑。那年,马玉剑刚满十七岁。

其后两年的打工生活让马玉剑遍尝人世艰辛。没钱租房,他就日日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过夜,没有文化和手艺,他就在菜场卖菜卖肉做苦力。鱼龙混杂的菜市场里,白天,卖肉的案台是他挣钱的地方,晚上,被子一盖就是他睡觉的床。大哥王桂景一提起弟弟曾经受过的苦,就忍不住流泪。

少年时的马玉剑生活在一个命运多舛、多灾多难的家庭。兄弟姊妹8 个人,母亲早逝,比马玉剑年长近20 岁的大哥王桂景带着这个最小的弟弟,每天靠打七分钱一块的砖头补贴家用。砖块的粗糙坚硬磨砺了马玉剑稚嫩的双手,贫穷的生活让他单薄的双肩早早担当起生活的重量。

在哥哥王桂景的眼中,马玉剑早熟得不像个年幼的弟弟。早年跟着他卖砖时就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懂事坚强。母亲去世后,家庭几于支离破碎的边缘,王桂景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以及马玉剑一家六口,困顿中年幼的小弟从不叫苦叫累。三哥常年卧病,马玉剑和大哥一同悉心照料,不离不弃。

多年后三哥终于病榻,留下一个独子过继给大哥,为了给大哥减少负担,还未成年的马玉剑毅然独自离家。在南京艰难扎根后,马玉剑的生活渐渐有了结余。此时,他开始尽己所能帮助家人。他将三哥15 岁的儿子从大哥家里接出,带在自己身边,并在侄子24岁那年,出钱做主让侄子成家立业。父亲续弦,只有马玉剑一人支持,并在父亲故去以后依然经常探望照料继母。

马玉剑经常把自家的钱拿去补贴兄弟侄子,却对妻子撒谎说打牌输掉了。在这点上,姜士红不是没有微词,但是对于妻子而言,马玉剑无疑又是一个好丈夫。他们的女儿现在扬州读高中,对于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,马玉剑待她胜似亲生,甚至因此而放弃了要一个自己的孩子。

好兄弟、好丈夫、好叔叔、好老板,回顾马玉剑曾经的人生,像一幅织锦逐渐辨清那千丝万缕间的联系,今天的所有结果似乎都找到了昨日的伏笔,一切的线索也都如珍珠能够联接成串。采访结束,走出医院,冬日温暖的阳光正播洒在这多彩的世界。当这个社会中正有人因为越来越多的诱惑和价值而失去信仰,马玉剑的诚信、坚强、责任、担当这些人性中的美好品质,就如那夜空中的星,在黑暗中愈发闪着熠熠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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