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碗盛雪话禅心
——雪小禅独家专访
□本报记者 束舒娅 张 瑜/文 魏 星/图
(著名作家雪小禅)
3月19日，雪小禅《银碗盛雪：读书·艺术·人生》讲座在滁州学院水上报告厅举行。图为讲座现场。
“所谓银碗盛雪的日子，是门前种花，屋后种菜，自己腌制咸菜，有柴米油盐诗酒茶，有三五知己秉烛夜谈。窗外蔷薇灿灿地开，人在屋内风长气静地笑。小狗睡着了，孩儿睡着了，屋内有米香熟透了，琴师操琴我唱戏，日子一天天老透了。到八十岁，依然旗袍球鞋小酌，此生，足矣。”在雪小禅《繁花不惊 银碗盛雪》一书里，她这样描绘“银碗盛雪”这四个字的涵义。缓慢如诗的日子，清简出生活的本真姿态，是她每一天生动而平凡的日常，也是她现在所拥有的一份明净澄澈的心境。
(讲座吸引了不少从外地特意赶来的“雪花”)
2015年3月19日，雪小禅应邀到滁州学院举办一场名为《银碗盛雪：读书·艺术·人生》的讲座。下午3点多，从廊坊赶来的雪小禅出现在蔚园校区的水上报告厅前，一袭黑色的宽袖风衣包裹着大红色的长裙，一抹缀着小铜铃的绣花布片项链看似不经意地点缀胸前。惊艳的装扮立刻引爆了现场的轰动，早就在周围等待的“雪花”们纷纷簇拥而上，争着要与“雪老师”合影。雪小禅笑意盈盈地答应着，同时不忘用微信记录着校园里新开的玉兰消息。
当晚，雪小禅2015年首场讲座在滁州学院浓情开讲。时隔两年，雪小禅第二次来到滁州学院，这是她今年全国高校讲座的第一站，也是她目前为止唯一一所举办过两场讲座的大学。她说，一方面是因为向往着滁州的琅琊山与醉翁亭，一方面是惦记着这里的学生们。
晚7点半，雪小禅换上一身民族风浓郁的装扮：一件双层袍式连衣裙，黑色蝉纱网眼罩衫里衬着牡丹大花的棉布长裙——这是由她的好友、著名服装设计师张书林为本次讲座设计定制的服装。
早早就占满了座位的水上报告厅内座无虚席，前后门和走道也挤得水泄不通。被学生们热情点燃的雪小禅，招呼在后排站着的学生们坐到她身边来，瞬间，她的脚下也被孩子们“包围”。大屏幕上的粉丝微博时时刷新，与现场的讲座亲密互动。自称是学生们“小禅表姐”的她，以一段京剧《锁麟囊》开场，从自己青春飞扬的霸州学生时代讲起，说到自己为两个热爱阅读她文字的北京研究生粉丝做证婚人，再说到和自己的“灵魂知己”、《南方都市报》记者“马小强”之间常常说走就走的旅行——在雪小禅眼里，做个“有意思的人，比有意义的人更重要”。她告诉学生们，无论何时，都要做一个内心丰盈的人，有自己的精神强度。这些年来，她读书、生活、旅行、写作、临帖，在大学里讲授戏曲，从“青春文学女王”到“知名文化学者”、“第六届老舍散文奖”得主，雪小禅从容转型……
(讲座还没开始，同学们已早早来到现场，并进行微博互动)
(因会场里观众太多，晚来的同学只能隔着窗户，一睹风采)
《西涧周刊》对话雪小禅
西涧周刊=Q 雪小禅=A
Q：今晚讲座的主题是“银碗盛雪”，您的书里也常常提到这句，对这句话是有什么特殊的感悟吗？
A：这其实来自佛家的一个偈子：“白马入芦花，银碗里盛雪”，它表达了世间那种空灵的美好。我欣赏这种禅意，禅就是生活，生活就是禅。以及你见到一朵花一棵草见到一株茶叶，它的旺盛、它的生命力，它带给你的那些个灵动那些美那些好，其实就是银碗盛雪。像市井生活，也是银碗盛雪。人世间最动人的，一定是日常的，而不是那些轰轰烈烈。比如你亲自煲一锅粥，亲自设计一件衣服，包括约几个朋友去喝点小酒聊聊好玩的东西。人生就是这样子，并不是说我要多深刻。生活是最深刻的，我觉得。
Q：您在书里提到过喜欢鲜衣怒马的生活，好像和禅意又不同。
A：鲜衣怒马的生活和禅意一点都不相悖。鲜衣怒马只是生活的一种外在，但是内在一定是日常的、平静的，是归属于自己内心的。比如说衣服，我喜欢夸张一点的衣服，没有关系啊，它最终还是会归属于自己的生活属性和似水流年。特别是，我觉得人不能矫情。生活的诚恳会带来文字的诚恳。所以说，我近几年的转变也是很大的。以前，大家老是封我为“青春文学女王”，我特别不爱听。我觉得一个人不能停留在原地踏步的阶段，你要带着你的读者一起成长，这是你的本事。孙过庭在《书谱》中就提到书法的最高境界是“人书俱老”。其实，写字、生活都一样，一定要随着时光的老去而有转变，有这种“人字俱老”、“人书俱老”、“人画俱老”的感觉。
Q：也就是说，当你顺从时光的时候，才会不畏惧时光匆匆。
A：对，不畏惧时光。你逆流而上，总觉得要特立独行，这种少年时代可以，中年以后还这样不但会显得你人很轻浮、矫情，而且我觉得你不会写出太好的东西。我觉得你要跟时光做个妥协，是和时光、和文字化干戈为玉帛的一个合同、一个协议，也是你一步步往前走很脚踏实地的东西。你中肯于生活，文字和生活也自会给你一份很好的回报。
Q：看您的微博、微信，觉得您是一个很文艺很会生活的人。您对生活中的自己怎么评价？
A：我觉得真正的生活，大家看着文艺，其实很生动。如果这样去理解“文艺”就不对了，真正的文艺我觉得是生活。早几年前，我觉得自己“低温而冷漠”，现在有变化了，特随和，人到中年的感觉。觉得该放弃的放弃，删繁就简，慢慢过吧，不着急了，“繁花不惊，银碗盛雪”。
“你要和时光、文字化干戈为玉帛”
Q：写作之于您意味着什么？您之前在文章中提到过，“写作搭救过你遇险的心”，后来又有提到“写作是一种修行”，这当中是有怎样一种转变？
A：“写作搭救过我遇险的心”，那是后来用的词。那时候我生活在霸州一个小县城，好像韩再芬的安庆、贾樟柯的临汾。高中的时候我开始写作，最初只是觉得写作是个幸福的事。现在觉得，写作是一个精神支撑。到一定的年龄，越往前走，越觉得生活比写作更重要，写作是生活的一部分，然后你慢慢会把写作融入到生活里面，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加好，更加与众不同，活出自己独特的味道。
Q：《生活贴》里曾说过，写作是一刹灵光飞扬的感觉；您的文字是不是很多时候也是“灵光一现”式的？
A：我觉得写作完全是天赋，不是后天修炼的；就是说，你本身要有，然后慢慢把它激发出来。
Q：您是如何感知到写作的天赋的？
A：热爱啊，你热爱这个东西。十六七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写，你感觉这种东西从内心，要呼之欲出。这么多年过去，对什么都减退了热情，唯独对写作的这份热情从没有减退过。包括我的眼睛后来坏掉了（干眼症），还是坚持写，手写，用毛笔写在宣纸上。
Q：为什么会从青春题材的小说转为随笔、散文的写作？这种写作风格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您怎样界定“文化散文”这个概念？
A：明确地说，是2009年。那时候，突然对所谓的青春文学特别腻烦，到了一定的瓶颈期，不能超越自己。索性就彻底转型吧，觉得不妨做个文化学者，多静下心来踏实研究点中国传统文化。从此我在小说这个体裁上就封笔了，“金盆洗手”。选择散文，并不是因为特别钟情于这个体裁，而是觉得自己的文字格局更合适用散文来呈现。文学的最终意义，不在于畅销，而是要找到自己。至于文化散文，每个人的个性不同，文字属性、张力不一样，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比性。我就写写自己喜欢的关于传统文化的，比如戏曲、书法，比如植物、茶啊，等等。我觉得文化散文是一个笼统的概念，所有的写作最后其实都是私人写作。
Q：会怎么概括自己的文字风格？
A：五个字吧：“禅是一枝花”。越写，越接近朴素、自然、干净。我觉得“无我”的境界其实是最高的境界，是不矫情、接地气。我在争取达到不着痕迹又能尽得自然的境界。
“所有的写作最后其实都是私人写作”
“文学是不能丢的，它是宗教，左右着人的灵魂”
Q：您最近在读些什么书，好像现在读书很杂？
A：是的，昨天在微博还分享了20本书，也是很杂。书法啊，绘画啊，戏曲啊，菜谱啊，园林啊，这些都读。一个作家至少要读一万本以上的书，否则怎么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作家呢？大量的阅读是你写作的根本。
Q：有哪些作家对您影响深刻？有没有最喜欢的作家或作品？
A：开始的时候很多，比如张爱玲、胡兰成、杜拉斯、卡夫卡、茨维塔耶娃、卡尔维诺……但到后来，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，就几乎没有了。看得太杂，就没有最了。少年时代看《约翰·克里斯多夫》，看得泪流满面，也包括十几岁的时候读《平凡的世界》都很感动。人到四十，在看过这么多书以后，你再问“最喜欢的作家”，会觉得太薄了，这个问题。不会有什么书会常放在枕边永远看下去，你开始学会挑剔。
Q：您什么时候开始学戏？戏曲对您的文学创作有怎样的影响？
A：我从小就很喜欢戏曲，真正开始学是20多岁的事了。今晚的讲座上我也准备了几个选段，回头唱给孩子们听听，给他们感受下。戏曲像一个知己，时刻促进着你，给你某种生动的、古老又新鲜、但又是属于你内在的那些东西，特别像一个灵魂的提醒。戏曲对我来说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，它和写作、旅行、生活、书法一样，像是我不同的手指头，彼此间相辅相成。
Q：对当下的文学现状有什么看法？
A：现在领导人们也都很强调文化，文化的重要支撑其实就是文学。文学是不能丢的，它是宗教，是一个国家的精神支撑，左右着人的灵魂。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文学。但现在肯定不是文学的黄金时代——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了——如今是文学的孤绝时代，像是冷冰川纪。但是，会好起来的，我相信会好起来的。等着吧，好日子会来的！
